第 64 章-《辟寒金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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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他从马车的座椅上爬了下去,像个小大人那样,跪在了自己母亲的面前。

    慕扶兰望着跪在自己膝前的这孩子,望着他那双还含着残余泪花的澄澈眼眸,眼睛慢慢地热了。

    她伸出手,将熙儿从脚前抱了起来,揽入怀中。

    “娘亲知道。娘亲也没有生气。只是……”

    她注视着这孩子,极力驱除脑海中那一片她无法直视的充满了血的回忆,说:“只是熙儿,回去了,记得你方才答应我的话。把它收起来,不要动它!”

    它曾噬过你的血。它是凶物。

    她在心里说道。

    熙儿脸上露出欣喜的笑容,紧紧地抱住了她的胳膊,点头:“我记住了!”

    这趟南归,因为带着熙儿,慕扶兰的行程安排并不紧。沿驰道而行,遇驿馆落脚休息,每日走五六十里的路,转眼走了将近半个月。

    照这个速度,一半的路程都还未走完。

    好在并无急事,且天气渐暖,出了河西之后,往南一日,每日道旁所见,虽大抵都是野地荒村,但春风骀荡,绿意也是一日浓似一日。

    这天中午,日头当顶,已经走了半日,梁团问过慕扶兰的意思后,叫一行人停在路边稍作歇息。

    熙儿从马车里下去,走到小龙马前,亲自喂它草料。

    小龙马已经一岁多了,虽还未完全成年,但自从跟了熙儿后,在他的精心照料之下,如今长得和成年马差不多的个头了,且头小脖长,四肢有力,浑身皮毛油光水滑,颇有几分神骏之气。

    慕扶兰靠在车窗旁,望着熙儿喂马的背影,这时,道路前方的尽头,涌来了一群看起来像是当地人的民众,推车挑担,拖家带口,个个面带愁容,行色匆匆,瞧着像是出了什么大事。

    梁团派人上去问话,很快回来,带来了一个消息。

    平阳王起兵作乱,正往这个方向而来。这些都是沿途村庄里,风闻消息出逃的民众。

    倘若没有记错,在她曾经历的前世里,平阳王和鲁王之乱,这个时候,应当还未开始。

    这消息来得太过突然。梁团派人快马到前方去探虚实,自己引着车马先下官道。

    出去的人回来,带来了一个更加不好的消息。

    梁团禀说:“叛军声势浩大,很快便会开来此地。叛军至,则贼匪四起,我们不能行路了,离这里最近的城池,是蒲城,约有百里路。蒲城不但城防坚固,如今的蒲城令与节度使也有旧,历过多次战事,即便叛军打来,也能撑一段时日。为翁主安全起见,还是尽快入城避乱。这是最稳妥的法子!”

    骤然听到蒲城这两字,慕扶兰一阵恍惚,心口仿佛被一道锋利的爪钩给轻轻抓破了道小口子似的,若有似无的细细疼痛,慢慢地从心底里溢了出来。

    浑然不觉,上天仿佛和她玩笑,兜转之间,她竟然带着她的熙儿,又一头撞到了这里。

    就是在这个地方,于等待尽头的绝望中,她结束了自己的生命。

    而她的熙儿,虽活了下来,但从那一天起,那个曾经的孩子,也再也回不到过去了。

    “翁主?”

    她听到耳畔有人在唤自己。

    她回过神来,对上了周围那许多双投向自己的目光,知道他们都在等着她的回答。

    迟暮时分,慕扶兰乘坐的马车,随了逃难的人流,渐渐地靠近这座名叫蒲城的城池。

    前世的后来,这座去往上京必经的城池,曾一度被代表朝的齐王用作与谢长庚对峙的大本营,可见城防坚固的程度。

    她没有什么理由,可以去反对这个权衡之下,对他们所有人都是最为稳妥的决定。

    她从马车里,看了一眼前方。

    暮霭沉沉,残阳似血。一只不知名的昏鸦,从立在高耸城头上的士兵的头顶上方掠过,发出一阵凄厉的怪叫之声。

    熙儿下了马车,站在她的身边,仰头,望着面前这座即将要被暮影吞噬的城头,一双小脚,仿佛被钉在了地上。

    “娘亲,我不喜欢这里……”

    这孩子攥住慕扶兰的手,迟疑了下,轻声地说。

    暮色越来越浓,仿佛在他的眼中,投下了两片阴影。

    守将知悉慕扶兰的到来,行色匆匆,出来相迎。

    “进去吧。等安全了,我们立刻就离开这里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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