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57章-《烈火浇愁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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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宣玑还没反应过来自己这会是个什么形象,就觉得头顶、双目、咽喉、两翼、胸口、丹田八处同时剧痛,一瞬间几乎淹没他的神智,接着,他腾空而起,以一个扭曲的姿势,被钉在了什么东西上,那“东西”柔软而温暖,还有微弱的起伏……听得见心跳。

    是活人的身体!

    宣玑没来得及惊骇,遥远的雷声已经落下,四角的铜镜被照得雪亮,他双眼分明被洞穿,但诡异的是,他依然能看见东西,就像……他在和谁共感,用了别人的眼睛一样!

    他看见闪电黯淡的片刻光景中,铜镜里反射的情景——

    一个两三岁大的男孩被吊在朱雀神像座下,悬在一口巨大的青铜鼎上,鼎中熊熊烈火烧着男孩,和他胸前钉着的一只……巴掌大的雏鸟。

    周遭散落着宝石一样流光溢彩的蛋壳,小鸟似乎是被人从蛋里直接剖出来的,毛还没长全,男孩心口的血浸出来,流遍了那雏鸟的全身,那小东西血淋淋的一团,看不出是什么品种。

    第二道天雷轰鸣而至,把周遭照得雪亮,也将那些人脸照得恍如鬼魅。

    一尊巨大的朱雀神像在闪电里剪影雪白,神像是个身着羽衣的男子形象,他背生双翼,人面人身,后脑像鸟雀那样,长着华美的长翎。

    电闪雷鸣里,神像的嘴角露出狰狞诡异的笑容。

    青铜鼎里的火倏地蹿了起来,火焰变得雪白,男孩和小鸟一起被吞了下去,周围疯了一样的人们也被火舌卷了进来,然而他们就像不知道死活、也不知道痛苦一样,在大火中手舞足蹈,齐声喝道:“天魔成!天魔剑成!”

    雷一道接一道地落下,那些疯子被烧成了焦尸,神庙分崩离析。

    而铜鼎中的男孩尸骨却像重新从尸体身上吸走了活气一样,又再一次长出新的血肉,与此同时,雏鸟也被烧成了一把光滑的鸟骨,一道火焰色的光从那雏鸟尸骨上飞出来,搅动起青铜鼎里融化的铁水,幻化成了一把剑。

    剑柄上阴刻着复杂的纹路,中间簇拥着一个图案——正好是宣玑身上被钉出来的痕迹。

    那把剑这样熟悉,就像曾经与他朝夕相处……不,比朝夕相处还要熟悉……

    宣玑浑身剧痛,像是被凌迟后又重新组装在一起,每一寸血肉都被搓揉过一遭,假如有十八层地狱,受的刑法恐怕也不会比这更甚,然而他甚至想不起自己犯了什么不可饶恕的天条。

    宣玑眼前飘过梦见的铁门和封条,前些日子勉强补好的封条彻底断开,铁门分崩离析。他听见自己心裂开的声音,潮水一般的记忆从那铁门里汹涌而出,瞬间淹没了他在人间十年构建的虚伪人格。

    “那孩子是……灵渊。”

    一个念头从宣玑缺氧的大脑里冒出来,“灵渊”两个字几乎要把他的心炸碎。

    “那把用幼鸟炼出的天魔剑……是我。我是……剑灵。”

    下一刻,有人一把攥住了他的肩膀,强行将他的头掰了过去。宣玑涣散的意识波动了一下,朦胧间,他竟然觉得自己看到了盛灵渊的脸。

    他想起赤渊附近的小县城里,那人轻描淡写地说:“我是人的妄念。”

    忽然之间,遍体生寒。

    盛灵渊可谓来得早不如来得巧,下水时正赶上燕秋山炸翻了高山王子墓。

    整个墓穴都塌了,那些封存了古今中外各种尸体的水晶墙集体碎成了渣,不管是陪葬的高山人童尸,还是当了好多年“橱窗模特”的盗墓贼——凡是有幸在爆炸中保持了“器形完整”的,你推我搡地漂了起来。

    这帮尸体们也不知道排个队,寂静的海底一时拥挤混乱得好似春运现场。

    盛灵渊眼疾手快地从死物里捞出“活鸟”一只,实在没弄明白,宣玑这种鸟雀一族,为什么要跟着那条黑鲤鱼往海底扎?

    这只平时看着挺机灵的,不像缺心眼啊!

    宣玑不知道是有意识,还是单纯的求生欲,一碰到他,就死死地攥住了他,手劲大得像是要掐到他骨头里。

    与此同时,大团的气泡从他口鼻中冒出,盛灵渊一皱眉,估计他坚持不到海面。

    赤渊最后一个守火人,要是不小心淹死在海里,那乐子就大了。

    盛灵渊不由得想起前两天在店里听别人说的一句话,当时没太明白,因为觉得好像不合语法,现在他无师自通地明白了那句话怎么用——

    “看把你能的!”

    他捏起宣玑的下巴,嫌弃地想:“啧,咸。”

    盛灵渊本想暴力掰开他的唇齿,然而宣玑较着劲的牙关在他碰到的瞬间就松了,任他飞快地度了口气过去。察觉到对方那种近乎毫无保留的信任,盛灵渊心里忽然有点异样,忖道:“呛水呛糊涂了么?”

    度了气,盛灵渊一手拽住宣玑,无声地念了句鲛人语。

    海底墓穴中,积攒了三千年的阴冷尸气上涌,一个巨大的漩涡盘旋而上,搅动起周遭的海水,恍如飓风,将所有的活人与尸体一股脑地往上喷去。

    幸亏高山王子墓第一次震动的时候,俞阳沿海的有关部门就紧急启动了应对突发自然灾害的措施,所有工作船都去“避难”了,不然这群尸蹦迪的盛景真不知道怎么圆。

    等在水面的快艇被撞得来回翻转,一个风神踉跄着跪在船舷边,正好与一具尸体看了个对眼,尸体保持着死前惊诧的表情,大张的眼和嘴好像跟那风神用了同一个建模。

    这时,一只苍白的手攀上船沿,把快艇掰得往一边倾斜,紧接着,一个湿淋淋的人体从水里“飞”了出来,正好砸在船身上。

    快艇上同时响起了好几声高低起伏的:“卧槽。”

    “死人!”

    “还没有。”盛灵渊披散着水草似的长发,从海水中钻了出来,略一偏头,倒出耳朵里的水,又“嘶”了一声——宣玑手里像抓救命稻草一样,攥着他的一条手腕并一缕头发,“属螃蟹么?劳驾,帮我掰开他的手。”

    王泽身上挂着一身气泡,爆炸发生的时候,他根本来不及分辨人和尸体,不管是什么一通乱捞,被冲到水面的时候已经筋疲力尽,“咕嘟”一下自己沉了下去,呛了几口水,张昭眼疾手快地又偷了一秒,跟谷月汐俩人一边一个,合力把他捞了出来。

    “我他妈……”老王上气不接下气,“是有史以来第一个差点被淹死的水系……咳咳咳……燕总呢?燕总!”

    王泽凝结出来的大大小小的气泡都在海面漂着,像一个个大大小小的救生舱,他抹了一把脸上的水,在其中来回乱撞,终于翻到了燕秋山。

    燕秋山在一颗双层的气泡里,嘴角挂着血迹,左臂不自然地挂在身边,不知道是骨折还是脱臼,无声无息的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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