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58章-《烈火浇愁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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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宣玑猝不及防,整个人受惊似的弹了起来,下一刻,却被一根冰凉的手指钉在了原地,宣玑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。

    盛灵渊挑起了他的下巴,这老鬼虹膜清透,眼角略微下垂,他盯着什么东西的时候,眼神显得又专注又忧郁,只要他不发疯,就算是注视一坨屎,都能让他注视得情意绵绵。

    “怎么,”盛灵渊的手指顺着他的下颌往上滑,掠过鬓角,一眯眼,“你我可还有什么别的渊源么?”

    宣玑一把攥住他逼到自己太阳穴的手,手上一道火光撞碎了盛灵渊差点侵入他脑子的黑雾。他捏着盛灵渊的手,感觉像捏了块冰坨,冻得他皮肉刺痛,同时五内俱焚,不由得发起抖来。

    他的神色莫名让盛灵渊有点不自在,于是弹开他的手,事关赤渊,盛灵渊也不想看着这最后的守火人总是作死玩,于是隐晦地提点:“往后冲动行事之前,还是三思为好。今天我要不是恰好在附近,你怎么办,嗯?怎么那么不让人省心呢。”

    宣玑:“……”

    盛灵渊有口无心,放个屁都得包装成“你是朕的心肝手足,朕没有你怎么办”的肉麻格式,不要钱且无差别放送,勾引一帮大傻子感激涕零,为陛下肝脑涂地。从肉体到灵魂,就是按着“人渣标配”长的——这宣玑都知道,却仍控制不住自己头皮发麻。

    他的目光落在盛灵渊心口,想起方才乱梦一般记忆里的男孩和幼鸟,茫然极了——因为记忆不全,像是一块巨大拼图的一角,前不着村后不着店。

    假如他真的是一把幼鸟炼成的剑,那他剑身呢?

    为什么他后来头脑空空地出现在赤渊里,自己姓什么都不记得?

    还有,为什么……盛灵渊会认不出他?

    “卧槽你可终于醒了!”这时,王泽听见动静,一头冷汗地跑过来,燕秋山完全不回应他们的喊声,气息越来越微弱,而快艇在浮尸里跌跌撞撞,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上岸,“宣主任,你还有力气吗?你能先帮忙把这堆拦路的大兄弟火化一下吗?十万火急,告诉他们回岸上再给他们补追悼会!花圈纸钱保证一样不少。”

    宣玑回过神来,这才发现快艇颠簸得厉害,就这么一会,已经撞上了好几具浮尸,他站起来的时候踉跄了一下。

    盛灵渊握住他肩头:“扶稳。”

    宣玑触电一样甩开了那只手,狼狈地后退两步,差点掉水里。

    这会儿旁边有重伤患,他们又没脱险,无暇细想,宣玑只好强行压下其他思绪。突然多这么一段记忆,虽然让他产生了自我认知障碍,却也不是完全没好处——比如他脑子里还涌起了不少杂七杂八的知识。

    硬币滚过宣玑手指尖,“啪”一下弹向半空,一串咒文不用仔细想,自然而然地就脱口而出——即使他一时回忆不起来这是从哪学的。

    硬币上跳起了小小的火苗,呈碧绿色,悬在半空,像一盏萤火。

    那横七竖八地挡在快艇前的浮尸突然有了秩序,缓缓地在快艇两侧排成队,让出了一条通路。

    宣玑冲王泽打了个手势:“开船!”

    盛灵渊感兴趣地望向那硬币:“引渡灯?”

    这是北原关外人的符咒,和中原修士的体系不太一样。王都沦陷的时候,很多中原人族逃到了北原,一路受尽磨难。北原又是顶苦寒贫瘠的地方,关内人去了多有水土不服,刚到的头几年,成批地倒在铺天盖地的白毛风下,当地人收尸收不过来。北原的大祭司于是在圣山脚下点了八十一盏引渡灯,这样,迷失在天寒地冻里的无名尸首就会自己循着引渡灯走到圣山下躺好,等一卷草席,不至于晾在野外,被饿绿了眼的野兽叼去。

    引渡灯这种大型收尸法术偏门偏到了无人区,连盛灵渊也只在北原见大祭司点过一次,怎么这小妖连这也会?

    快艇飞似的从浮尸丛中穿过,船往前开,燃烧的硬币就留在了原处。海面的浮尸再不纠缠快艇,秩序井然地朝那光点聚拢过去,远看,就像一群朝圣的圣徒。

    半昏迷的燕秋山难以聚焦的目光也被那团火吸引了过去,瞳孔中竟隐约映出了一点光亮。

    谷月汐以为他恢复意识了,连忙轻声叫道:“燕总!燕总你听得见吗?”

    “遮住他的眼睛。”宣玑说,“引渡灯是吸引亡者的。”

    谷月汐一听,眼泪差点下来,连忙双手遮住燕秋山的眼睛。宣玑查看了一下燕秋山的情况,感觉不太乐观。他们离陆地太远了,要想快点,宣玑只能想到飞过去,或者在水里用“缩地术”,这两样都不是燕秋山这情况禁得住的。

    而且伤者本人似乎没什么求生意愿。

    周围的风神大部分都是他的老部下,有的在喊“坚持住”“别睡”之类,有的哭哭啼啼地回忆过往,试图用人间记忆吊住男人的一丝魂,七嘴八舌,活像群鸭开会。

    然而他们的声音像隔着什么,传不到那男人的耳朵里,燕秋山的鼻息微如游丝,体温在飞快流失,即使被遮着眼睛,头仍然不由自主地往引渡灯的方向扭。

    这时,旁边盛灵渊忽然在一片“呱呱”声里插了嘴:“这位燕先生身在江湖,仍不忘大义,让人感佩,不过我有一点疑惑,你舍生忘死图什么,难道就为了毁微云的墓地么?”

    他这事不关己的声音太不和谐,“坚持住”们都安静了片刻。

    王泽泪眼朦胧地扭头,哽咽着问:“什么意思?”

    盛灵渊凝视着那越来越远的引渡灯:“微云一生身不由己,是个可怜人,他墓里除了一腔辛酸往事,什么都没有,是谁告诉你,微云是高山人的人魔的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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