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八章 夫妻分离日-《余生,请多指教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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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第八章    夫妻分离日

    刚结婚的那小半年,很多人问我婚前婚后有什么区别。

    我仔细想了想,没有什么变化,除了顾先生更肆无忌惮了一点。

    人们常说,爱情是婚姻的坟墓。

    诚然,婚姻确实是柴米油盐的开始,但却未必是浪漫的终结。

    结婚时,爷爷送给我们四个字:莫忘初衷。

    当生活被日常琐碎缠绕,当彼此的缺点被逐渐放大,只要不要忘记当初在做出结婚这个决定时的衷心,那么爱情终会被时间窖藏成陈酿。

    九月初,我接到通知要被外派参与一个科研项目,时间很长。

    难得的项目,难得的学校,难得的机会。

    接到派遣通知的时候,我走神了很长一段时间。

    领导特批:“小林,你和家里好好沟通。

    你们新婚,确实是要克服一下。”

    四年多的时间里,我们聚少离多,刚经历过半年的分离,现在又要分开,心里的那种难受,就跟刚缝上的伤口又要被挑开重缝一遍一样。

    我酝酿了一路到了医院,办公室已经没人了,剩顾魏一个,他要值夜班。

    听到我外派的消息,他先是一愣,问了地点时间,说了声“嗯”,就没再说话。

    我们沉默地一同吃饭,饭后他说:“我送你去停车场。”

    到了车旁,我拽拽他的袖子:“你陪我坐一会儿吧。”

    两个人沉默地坐在后座,我窝在他臂弯里听着他的心跳:“顾魏,我不想走了。”

    他拍拍我的背笑道:“你怎么比我还委屈呢?”

    行李是顾魏和我一起收拾的。

    这是一种很微妙的感觉。

    差不多一年前,我捏着清单在公寓甚至整个X市窜来窜去,不停地调整他箱子里的东西。

    而现在,我们两天时间就准备好了所有的东西,行李箱安静地靠在墙角,谁也没再去动它。

    “在外面注意安全。

    室友,还有关系好的,号码都设成单键拨号。”

    “嗯。”

    “注意饮食,两天一过就会开始有些不适应。”

    “嗯。”

    “膝盖注意保暖。

    入秋之后出门要戴手套。”

    “嗯。”

    顾魏看我一直嗯不说话,笑道:“和异性保持距离。”

    想了想,“和同性也要保持距离。”

    我被他逗笑,揉揉他脸:“我把结婚戒指贴脑门上。”

    陈聪:“出来混,迟早都是要还的。

    只是顾魏没想到他还得这么快。”

    我:“……”

    陈聪拍拍顾魏肩膀:“行了,开心点,距离产生美。”

    顾魏:“已经够美了。”

    陈聪:“小别胜新婚。”

    顾魏:“我们本来就新婚。”

    陈聪扭过头:“校校,顾魏怎么这么暴躁?”

    顾魏:“……”

    路人甲和小草婚礼在即,听说我要出去,路人甲第一时间打来电话:“什么时候走?”

    我:“十月三号。”

    路人甲:“你这是逼我改婚期啊!”

    我笑:“是不是兄弟,就看现在了。”

    路人甲:“现在酒店很难排的啊!”

    我:“嗯……室外或者西餐?”

    路人甲:“小草,你看,是林之校逼你的!不是我!”

    (借刀杀人,借我逼婚!)于是婚期真的就提前了。

    小草:“阿校,给我带点特产。”

    我:“什么?”

    小草:“帅哥。”

    我:“……”

    路人甲:“她开玩笑的。”

    我……关键是,这也不能带吧?

    我:“我讨厌十一,都成夫妻分离日了。”

    顾魏:“搁四十年前,你这话就属于反动,直接拖走。”

    “……”我炯炯有神地看着顾魏,摸摸肚子,“说不定我去的时候一个人,回来的时候两个人。”

    顾魏:“你想干吗?

    !”

    我:“嘿嘿……”

    “林之校!”

    顾魏声音出来都带拐弯了,“你……不会……你……”

    我:“开玩笑的。”

    没怀上。

    顾魏:“……”

    我:“你有假也可以来看我的啊。”

    顾魏撇嘴:“然后好让你一个人去两个人回吗?”

    啧,这人太记仇了!

    娘亲:“在外面凡事注意安全,好好照顾自己,blah    blah    blah……”

    我:“妈,我又不是去炸碉堡。”

    娘亲:“你去炸碉堡倒好了。”

    我这是什么娘啊!

    相对而言,医生娘的表现更像亲妈,摸摸我胳膊摸摸我腿,看着我不停叹气。

    我:“妈妈您别叹气啊!”

    医生爹:“没事,女同志就是比较多愁善感。”

    医生娘:“怎么一个刚回来,另一个就又要走了呢?”

    我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安慰。

    顾魏:“妈,不操心,啊,不操心,已经娶回家了,丢不掉的。”

    我:“……”

    爷爷最近身体不大好,但不想搬去和医生爹娘住,于是顾魏建议:“爷爷搬来和我住吧。”

    爷爷:“不要。”

    顾魏:“就当陪陪我吧,您看我马上就孤家寡人了。”

    爷爷:“嗯,然后两个人一起孤家寡人吗?”

    顾魏:“搭个伙儿呗。

    一个人吃饭都不香。”

    爷爷:“你没结婚之前都不过了?”

    顾魏:“……”

    我:“爷爷,您就当帮我看着顾魏。”

    爷爷:“看什么?

    他能干什么?

    他敢干什么?

    !”

    我:“……看着他,别让他伤心过度。

    他心里有事,从来不吭气,您帮我开解开解他。”

    顾魏:“……”

    爷爷勉为其难地答应了。

    小草路人甲的婚礼是露天的。

    这真是被逼的,十一期间酒店是真没有了。

    其实室外也订不到,充分说明我就是个幌子,路人甲早就狼子野心了。

    草地上个月刚修剪过,还有淡淡的青草味。

    多么无厘头的路人甲,却是我们一帮人中婚礼现场最为浪漫文艺的。

    据说他极其坚持要白就一白到底的唯美纯净风格,于是现场所有的装饰,缎带、纱、蝴蝶结、气球,全是干干净净的白色,除了百合的花瓣稍微带点粉红。

    画面很唯美,只是这两天风有点大……

    摇曳起来……

    于是小草怒了,婚礼当天一大早,强行要求加了金色的丝带和气球。

    婚礼开始,我们坐在草爸爸草妈妈斜后方,看到草妈妈一脸舍不得,草爸爸拍拍她的膝盖。

    我看看顾魏:“哪,这就是嫁女儿。”

    顾魏:“……”

    我环顾四周,不知不觉间,周围的人都结婚了。

    表哥、师兄、师姐、猴子,印玺、三三、小草……每个人的爱情都各不相同,都足够写成厚厚的小说,足够让我们很老的时候回想起来都能开怀而笑。

    每一对两两出席婚礼的人看着台上神采飞扬的新人,或许都在回想或者畅想自己的婚礼。

    Love    is    a    vine    that    grows    into    our    hearts.

    路人甲还是很无厘头,一边给小草戴戒指,一边念叨:“等我中了五百万给你换个五克拉的啊!”

    众人笑场。

    过来人都知道路人甲其实是在紧张。

    室外放小短片对光线要求高,效果不佳,路人甲捞过话筒:“算了,都是些照片集,不放了,我来说。”

    “我其实很早就注意到小草了,具体时间,我也忘了是什么时候了,觉得她看着好小啊,怎么跟未成年一样。”

    众人笑。

    “上课坐她后面的时候,看着她闷头记笔记,就想,诶,挺好,我不用记了,PPT翻得实在太快了,我以后直接抄她的就行了。”

    台下来证婚的导师哭笑不得地摇头。

    “后来我觉得挺郁闷的,我们班人又不多,女生更少,就四个,别的三个都找对象了,你怎么就不找呢?

    一个活生生的帅哥就坐你后面啊!”

    路人乙快笑抽过去了。

    “后来我想,这么漂亮、这么勤奋踏实的好姑娘,不能被外系的给拐了啊!作为班长,我是有责任的。”

    全班齐笑。

    “我就有目的有意图地接近她,跟她往一组凑。

    在此感谢我的好兄弟林之校,还有好姐妹路人乙,一个帮忙,一个怂恿……那个,我祝你俩幸福啊。”

    班里同学哄笑。

    我实在很想揍路人甲,穿着西装也掩盖不了他周星星加小沈阳的气质啊!

    “那会儿很多男生喜欢小草。

    哎,你自己知道吗?”

    小草看着完全自high起来的场子,羞愤地摇头。

    “唉,因为理科男都比较矜持嘛。

    所以,在此告诉那些还单着的兄弟们:谈恋爱,总得有个人先耍流氓。”

    在场的男士都笑了。

    “接触越多,越觉得小草好。

    要点名了她给我们打电话,来不及了帮我们递假条,报告什么的都愿意让我们参考。”

    我相信导师现在应该很无力。

    “小草人特善良,她的父母给了她一颗对所有人都打心眼里好的真诚的心。

    她室友生病,她大晚上的打车出去买药,她帮师弟师妹划重点划一通宵,下雨天给做实验的人送伞,每次捐钱的时候她都捐特别多,那么忙还有空做义工,她画图特别认真,做菜特别好吃,笑起来特别好看……我特别想跟她在一起,我特别想结婚。”

    底下众人起哄的有,吹口哨的亦有,都没想到路人甲原来那么早就开窍了。

    “然后我就天天和她在一起,天天和她在一起……反正有项目就往上贴嘛。

    在此,我得再次感谢一下我们的导师。

    您其实早看出来了吧?”

    导师应该后悔来当证婚了。

    “后来,稀里糊涂就成了。

    我都在想,她是不是太善良了,所以不好意思拒绝我。”

    下面女生起哄:“拒绝他!拒绝他!拒绝他!”

    突然觉得,布置得再神圣的现场,在疯狂的宾客面前,都是浮云。

    小草脸都红了,摇了摇头。

    “她对我和对别人,也没什么太大差别啊,就……稍微多笑点呗。

    对老林老乙笑得比对我还多呢。

    而且,她家那么远要怎么办呢?

    要是她要回去怎么办呢?

    不管了,反正已经是我女朋友了!我就开始忙房子票子了,攒够就领证,领了再说。”

    台下一片“甲哥霸气!”

    “然后她直博了!哎呀我高兴啊!”

    我忍不住笑场,倒在顾魏肩膀上。

    “又多了最少三年啊!我好希望她论文不过发不了啊!”

    小草终于忍不住打了他一下。

    台下已经差不多失控了。

    “然后我得到内线消息,小草要回父母身边。

    我当时脑子都白了。

    我想不行啊,我怎么办啊,我这还没追到位呢,我高帅但不富啊,她回去得多少人抢啊。

    那会儿真以为,小草对我没那么喜欢,可有可无,所以,我就铤而走险跟她回家了。”

    底下安静了一些。

    “我都做好了要恳求、下跪,甚至掉眼泪的准备了,结果,估计我的表白太感人了,老丈人、丈母娘一点没为难我。

    在此,我要再次感谢爸爸妈妈,谢谢你们信任我,谢谢你们把小草交给我。

    你们把她培养得那么好,她是我见过的最好的女孩。”

    草妈妈眼睛红了,一边点头,一边眼泪就掉了下来。

    “回到X市我特开心,马上带小草回家。

    我爸我妈特满意。

    当时想,唉呀太顺利了,赶紧领证吧!小草不干。”

    “哈哈哈……”底下笑声一片。

    “那就先订婚。

    买了一特显眼的那种宽的戒指。

    小草就天天戴着。

    那会儿才觉得,她其实挺喜欢我的。”

    “呦~”底下一起调戏路人甲。

    “然后我每天上上班,下班打电话,周末约会。

    不怎么熬夜,吃饭也健康了,腰不酸了腿不疼了一口气能爬七楼了。”

    底下哄笑,草爸爸草妈妈都笑出来了。

    “然后我就琢磨着求婚。

    我前前后后求了几十次婚,到后来,基本就每周一求了,成习惯了。”

    路人乙啧啧:“丫就是一奇葩。”

    “然后,突然有一天就成功了。

    我到现在都不知道怎么那天就成功了。”

    所有人看向新娘。

    小草摊上这么个新郎,已经认命了:“水滴石穿。”

    她受不了了。

    路人甲恍然大悟后立刻后悔:“早知道这样,那我一回X市我就天天求啊!”

    底下已经笑得东倒西歪了。

    “嗯,然后,我们就结婚了!感谢今天各位亲朋好友到场!为我们的爱情做个见证!”

    底下各种欢呼声:“Kiss!

    Kiss!

    Kiss!

    Kiss!

    ”

    路人甲捧着小草的脸,特虔诚、特庄严地吻了下去。

    神父傻了……

    估计他觉得自己有点多余。

    后来我问小草:“老甲说了那么多,你怎么都不说点什么?”

    漂亮的新娘子愤愤握拳:“我还能说什么?

    !”

    嗯……也是。

    路人乙后来拿着DV挨个拍大家对新人的祝福。

    到我们这儿的时候——

    乙:“阿校,有什么想对老甲说的?”

    我对着镜头竖大拇指:“老甲,你是个人才!”

    乙:“小草呢?”

    我:“小草,摊上这么个人才,祝你好运!”

    乙:“正经点,正经点。”

    我清清嗓子:“祝你们幸福。”

    乙:“没了?”

    我:“这句多实在啊!”

    乙:“得,今天一个个的都被老甲传染了,录不到一个正经的。”

    摇摇头,转向顾魏,“医生,你也说两句。”

    顾魏愣了一下,想了一下:“嗯……早生贵子吧。”

    路人乙无力了,把DV转向自己:“新郎的素质才是决定婚礼洋气与否的根本原因。”

    360度拍了一下婚礼现场,再转回自己,“高端大气上档次的现场,一群2X青年欢乐多。”

    午睡也会做梦,乱七八糟一堆,醒过来的时候,床上只有我一个人。

    我匆匆滑下床,光着脚走出去。

    顾魏站在厨房削水果,听到声音转过头来:“醒了?”

    我看着他:“顾魏,我做梦了。”

    顾魏看了眼窗外:“什么梦?”

    我:“梦见我一个人躺在床上。”

    顾魏笑了,洗了手走过来:“要不要吃梨子?”

    “不要。”

    分梨,分梨,吃了就分离了。

    顾魏轻轻地“唉”了一声。

    我抱着他突然眼泪掉下来。

    其实他从来不知道我对他有多么依赖。

    出去开会的时候、出项目的时候、他值夜的时候,我一个人躺在床上,只睡半边床,规规矩矩,只有他在家的时候,我才会嚣张地在床上打转。

    其实有很多话,即使成为夫妻,也说不出口。

    就好像我愿意在原地等他回来,却觉得自己离开留下他,是个非常非常难受的事。

    顾魏抹掉我的眼泪:“又不是不回来了。”

    结婚之后,顾魏挖掘出了我所有的情绪潜能,我越发多愁善感了。

    顾魏:“我当初都没像你这样,你要跟我学习。”

    我:“你还标榜起自己的没心没肺了?”

    顾魏:“嗯,我没心没肺。

    那会儿不知道谁比我更没心没肺。”

    我哭笑不得。

    我觉得我们像长在一起的两个外星生物,现在分开,撕撕拉拉的,触手全断了。

    我们相拥着陷在沙发里,他的心跳和我的心跳在我左右胸口一起震动。

    顾魏四肢舒展开来,长长叹了口气:“苦守寒窑啊……”

    我被他逗笑:“现在知道我当初多痛苦了吧?”

    顾魏:“扯平了。”

    我:“谁跟你扯平了?”

    顾魏:“是扯不平,这会儿比那会儿痛苦得多。”

    我:“那是你那会儿没这会儿痛苦,我是一样痛苦。

    好吧,确实是这会儿痛苦得更厉害。”

    按照道理,应该是恋爱的时候出去思之如狂,结了婚出去会淡定一些的,可是情况到我们这里完全反了过来。

    顾魏叹了一口气:“对不起。”

    我惊:“嘶——你不要告诉我你当初在国外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。”

    “想什么呢你?

    !”

    顾魏抬头,恶狠狠地一口白牙。

    我干笑。

    我开玩笑的水平真的不高。

    顾魏埋下头,声音很低:“我心里难受。”

    我抬手摸了摸他的脸,转过来,亲了亲他的嘴唇。

    柔软,眷恋,不带一丝情欲,纯粹的缠绵。

    性格使然,我没有对顾魏撒过很多娇,甚至没有对他说过什么情话。

    我想,我最多在生孩子的时候对他说“我爱你”,然后临终前再告诉他,他是我见过的最性感最美好的人,让我空山不知岁月老,只是这样看着他,就能把一天天度过。

    我:“你不要送我。”

    顾魏:“嗯。”

    然后我如同往常一样,背着包,头也不回地出门了。

    可能是没完全清醒,也可能是人类的感情总有那么点滞后性,我又不幸地反射弧特长。

    我一直晃到楼下,还在喝酸奶。

    听到拖箱轮子滑在大理石上的声音,才觉得不对,转身往电梯跑。

    听到自己呼吸和心跳声回到家门前,家里的钥匙都放在家了,没带在身上,于是我伸手敲门。

    门被打开。

    顾魏还是我走时的样子,衬衫最上面的三颗扣子没扣,光着脚。

    “忘带东西了?”

    我眨眨眼睛,我该说什么呢?

    说“亲爱的我还没和你吻别”?

    太矫情了。

    其实我很想咬他一口!不知道为什么……

    然后我就咬了。

    咬在他下嘴唇上。

    留下一排整齐的牙印。

    O_O    顾魏显然被我惊到了。

    耍完流氓,我怕他打击报复,于是大脑开始迅速地思索一个理由,比如“强烈的感情只有这样强烈的表达方式才能抒发”之类。

    顾魏:“你还走不走?”

    我:“走……”

    顾魏把我抓到怀里就咬。

    我们俩果然是两只外星生物……

    我舔舔嘴唇:“你这人怎么这么暴力。”

    顾魏:“你回来干吗?”

    我:“嗯——”还没想好。

    顾魏:“你刚才不是走得挺利索的吗?”

    我:“嗯……”

    顾魏:“嗯?”

    我:“嘿嘿。”

    傻笑万能。

    顾魏把我整个人圈进怀里。

    电影小说都是骗人的,情绪激动的时候,话都说不出来,更别说“我爱你”了。

    我趴在他怀里,慢慢平复心情。

    然后钻出来,摸摸头发:“我走了。”

    顾魏:“嗯。”

    走之前,我特愤懑地戳戳顾魏胸口:“我告诉你我早开窍了早开窍了早开窍了!不要老觉得我没开窍!”

    顾魏一把把我揪住:“嗯?”

    我看着他漂亮的眼睛,发现“我爱你”真的很难说出口,于是矜持地说:“唉,我比较害羞嘛,又不是不明白。”

    顾魏的表情很微妙,眉头微微皱着,嘴角却在笑。

    这个表情……我决定溜。

    被他一把抓回去:“不说清楚别走。”

    “我要赶飞机啊!”

    “时间早着呢。”

    “不早了!”

    我本来准备坐大巴晃过去,方便进入情绪的。

    “一会儿我送你走。”

    “不要!你送我就走不掉了!”

    顾魏才不管呢。

    唉……

    后来还是他送的。

    到了航站楼。

    我:“行了你赶紧回去吧。”

    顾魏“嗯”了一声,俯过来亲了一下我的额头,转身走了。

    这次我们谁都没再向对方跑去。

    我看了他五秒钟的背影,转身去换登机牌,我觉得再多一秒我可能就要哭了。

    候机的时候想给顾魏打电话,但是想想他正在开车便作罢。

    又想想,现在不打,就要十几个小时以后了。

    可是打过去说什么呢?

    就在这种纠结中,还是拨了过去。

    “在开车吗?”

    “不在。”

    “嗯?”

    “你进候机厅了?”

    “顾魏,你不会其实原地站着没走吧?

    !”

    “我现在坐在车里。”

    “……”小说、电影都是骗人的。

    “校校。”

    “嗯?”

    “记得每天发邮件,或者电话。

    嗯,电话没接的话,邮件还是要发的。”

    顾魏在撒娇?

    我惊魂不定地挂了电话登机。

    关机前给顾魏发短信:顾魏,我一直很爱你。

    你永远不会知道我多么爱你,如同我永远不会知道你多么爱我。

    我们都花了那么大的力气,努力把爱包裹,让它显得平和淡定,所以它会慢慢蒸腾,陪伴我们一直到老。

    空山不知岁月老

    到达P市,办理各种手续,熟悉周边环境,着实有几天的忙乱。

    白天忙绿,晚上躺到床上却睡不着,于是摸过手机发短信:顾魏~

    回两个字:睡觉。

    _<一块钱一条,你就不能多发两个字吗?

    !

    出来前拍了很多顾魏的照片,每天睡前看一遍。

    我:我宁愿你出来,我在家。

    顾魏:我不愿意。

    我:顾魏我好想你啊。

    顾魏:专心学习,专心工作。

    我:我不工作了,你养我吧。

    顾魏:养不起,还要养孩子呢。

    我:不生了。

    顾魏:爷爷在旁边呢。

    我:……

    顾魏:有工夫想我,说明你还不够忙嘛。

    我:这二者有关系吗?

    除非我累死了,那我就不想了。

    顾魏:……

    我:我胖了好多。

    顾魏:你按着吃中餐的习惯吃西餐当然不行。

    我:难道我也得开始算着卡路里吃东西了吗?

    顾魏:多摄入优质蛋白,少吃垃圾食品。

    我:我有个同事,他的太太,任何东西,只要是能吃的,她都能告诉你卡路里含量是多少,扫一眼你的盘子,五秒钟就能告诉你你这顿摄入了多少脂肪,多少蛋白质,多少碳水化合物,眼睛都不眨,跟机器人一样。

    顾魏:啊……

    我:还有一位学物理的,比我还小呢,二十多篇论文了!

    顾魏:山外有山。

    我:学霸抱团,压力太大了。

    顾魏:有我呢,没事。

    我:还有人开玩笑说,校园谋杀只有白痴才用枪,激光投毒病毒感染,省力见效便于制造不在场证据,随便一个都是上品。

    顾魏:你们平时就聊这些啊?

    我:我选择了一个没有杀伤力的专业。

    顾魏:我不觉得有个研究生化武器的老婆是个多么幸福的事。

    我:……

    天气渐凉,手术多起来,顾魏的休息时间变得不规律起来。

    我经常吃午饭的时候还能收到他的短信,他那里是凌晨。

    我苦着脸抱着手机劝:你赶快睡觉呀。

    顾魏懒洋洋地说:睡不着呀。

    我说:那你想着我,然后你睡呀。

    顾魏:那更睡不着呀!

    我都想挠脸了!

    和林老师视频,他窝在沙发上吃猕猴桃,整个人懒洋洋的,小腿一晃一晃。

    我看着看着觉得不对劲:“爸,把你袜子脱了。”

    “嗯?”

    “袜子,袜子脱了。”

    他无辜地脱掉,脚丫冲着镜头摇了摇。

    我大喊:“妈!你快过来!”

    娘亲跑过来:“怎么了?”

    我:“你看我爸!整个脚掌都变形了。”

    林老师的四肢属于非常修长的类型,从腰身到腿到脚,都是窄窄的,现在整个脚趾骨根部横向变宽,原先瘦长瘦长的脚现在像是鸭掌。

    我妈直接傻了:“夏天还没这样啊……”(林老师入了秋就棉袜睡袜棉袜睡袜的节奏,没怎么光过脚。

    )

    我:“送医院。

    他这变形得太严重了。”

    过了一会儿印玺浮上来:“刚看到你爸你妈出去了。”

    我:“去医院。”

    印玺:“例行检查不是今天吧?”

    我:“他脚掌整个变形了。

    又没痛风又没糖尿病,而且时间很短就变形那么严重。”

    印玺:“这都几点了?

    该饭点儿了,吃过没啊?”

    我:“没。”

    印玺:“那我叫我哥先拿号去,等我给瓜瓜喂完饭,给你爸你妈送点吃的过去。”

    我想想:“行。”

    接下来一直在等消息中度过,一直到我这边快凌晨,接到电话。

    顾魏:“我在Y市。”

    我瞬间就默了……

    (印大哥在市人医工作,印玺结婚的时候和顾魏互留了QQ和MSN。

    印大哥接到印玺电话,就顺手告诉了顾魏。

    )

    顾魏:“运动骤减后的肌肉萎缩和关节退化。”

    我:“你怎么去Y市了?”

    顾魏:“我本来今天下午就准备过来的。”

    我:“……”

    顾魏:“有事为什么不第一时间通知我?”

    我:“怕你忙。”

    顾魏:“再忙我也是你丈夫,也是你爸的半子,我还是他的管床医师!”

    顾魏发火的时候,很少大嗓门,都是一个字一个字,字正腔圆地往外砸。

    我彻底消音。

    “我不仅是你的丈夫,也是你的家人,你家人的家人。”

    顾魏呼了口气,“我不想每次你有什么事,家人有什么事,我是最后被告知的那一个。

    你想想我的感觉,别人来告诉我,你老婆病了;别人来告诉我,你老丈人出问题了。

    林之校你——”

    听着他起伏的呼吸声,我的眼泪突然就那么冒出来:“你昨晚值班……不想吵你。”

    顾魏平静了一下:“送奶奶走的时候,照顾姥姥姥爷的时候,照顾六月的时候,我知道你累,但是我还是让你去,因为你是我的妻子。

    我不能尽的孝,你帮我尽;你不能尽的孝,我来尽。

    我们是一起的,我们对彼此的家人是有责任的。”

    窗帘遮住了路灯的光线,整个房间灰蒙蒙的暗,整栋楼都很安静,我蜷在被子里吸着鼻子,觉得有点委屈,可是他说得又全对。

    这真是种形容不上来的感觉。

    “顾魏,我想你。”

    顾魏不作声。

    “顾魏,我想你。”

    顾魏不作声。

    “顾魏,我想你。”

    我就这么一遍一遍地重复。

    最后他叹了口气:“不要哭。”

    娘亲:“你们两个怎么回事?”

    我:“……”

    娘亲:“刚顾魏坐车里打电话,回来一声不吭进了房间。”

    我:“……”

    娘亲:“我知道你们俩见不到面,心里都不舒服——”

    我:“妈,我们没事。”

    娘亲:“行了,我都听印玺说了。

    我还以为顾魏是你叫回来的呢。

    我猜都能猜出来你们俩在钻什么牛角尖。”

    我:“……”

    娘亲:“人年轻的时候都喜欢钻牛角尖,你们两个又都闷。

    可是两个人过日子,哪能一直心有灵犀呢?

    夫妻俩,不是两个人搬家住到一起就是夫妻了。

    任何时候,遇到任何事,不管你怎么想,都要记得跟对方商量一下,彼此知道心里是什么样的情绪和想法。”

    我:“妈妈,我们没事了。”

    娘亲:“唉。

    你们俩这样,我们一群当长辈的看着都难受。”

    我:“工作需要嘛。”

    娘亲:“明年底顾魏还要出去。”

    如果两夫妻在一个城市工作,不搞外交,不做生意,还长年累月见不着面——我也就不奇怪为什么X市离婚率这么高了。

    我急忙拨给顾魏,听到他在那头“嗯”了一声,就语无伦次了:“你怎么又要走了……”

    顾魏莫名其妙:“我不走啊。”

    我:“我妈说你明年底要出去。”

    顾魏:“嗯……”

    我没什么话可说了,扁了嘴就“嗯~~~”

    顾魏:“哭什么?”

    我:“嗯~~~”

    顾魏在那头笑出来:“现在怎么会知道明年底的安排。

    妈妈骗你的。”

    〇_〇这不是亲妈。

    顾魏:“不过谁也不知道。”

    我:“那……那你留个后再走啊。”

    顾魏:“……我又不去维和。”

    我:“……”

    顾魏哭笑不得:“你那都几点了,赶快睡觉。”

    林老师和顾魏谈心,传授的是育儿经。

    “一定要听音乐,校校她妈怀她的时候,每天听四个小时钢琴。”

    “营养一定要搭配好,除了水果,还要有坚果。

    校校她妈那会儿吃了多少核桃啊,校校出生了继续吃,吃了二十几年,光长脑子不长心眼儿。”

    “刚出生的时候不能用指甲刀,但是又不能让孩子抓脸,商场里卖的那种婴儿手套不好,太小,到时候要买了真丝自己做。”

    “你要捏TA,没事干的时候就捏,手掌啊,脚掌啊,多捏捏,长大了骨头就细长细长的。”

    “抱怀里的时候,你要从头到脚抚摸TA,刺激末梢神经,小孩儿呢,也有安全感。”

    “早上叫TA起床,趁没睡醒,倒拎起来!以后腿长。”

    等等等等……

    娘亲:“没三个小时也有两个小时,我真不知道他们爷俩怎么能聊这个聊这么长时间。”

    难得的双休,我睡眼蒙胧地被室友拖下床:“Lin,快点,我们要去海边。”

    初秋是外出的好季节,阳光不烈,少雾少雨。

    我披着风衣,在一车人的谈笑中又睡着了,醒来就到了S市。

    A说:“年轻人,兴奋一点!”

    我摇下车窗,凉风灌进来,我眯着眼睛从头到脚打量这座美丽的城市。

    室友:“想先生了?”

    我有些不好意思:“有一点。”

    顾魏从柏林回来,带给我一盒石头。

    那么我该带什么?

    我现在只希望他在我身边,和我一起看过这些美丽的地方。

    学生物的室友开玩笑道:“如果你需要各种各样的药瓶,我倒是可以帮忙。”

    S市的华人很多,一行人在一家老字号中餐馆吃饭。

    室友品尝完一道菜:“Lin,我觉得这道菜你做的味道更好。”

    我笑:“过奖过奖,谬赞谬赞(中文)。”

    室友茫然地看着我,路过的店小二笑呵呵道:“意思就是,肯定我们做的好吃。”

    傍晚回去的时候,我把镜头探出窗外,一边调焦,一边跟开车的A商量:“能略微开慢一点吗?”

    太阳西沉,海峡上空漫天晚霞。

    穹顶之下,暗金色的光芒笼罩在每个人脸上,简直要扑进每个人的眼睛里。

    B感慨:“美得让人窒息的自杀圣地、殉情之桥。”

    我不断地按动快门。

    室友:“如果有可能,我也会选择这么美的地方和我的爱人殉情的。”

    我:“那我宁愿在它旁边买个小房子,在落日余晖里安静告别人世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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