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64章-《白月光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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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严褚处理完政务,合衣歇下。

    不知过了多久,模糊又朦胧的梦境渐渐变得清晰起来。

    梦里,是与现实截然不同的场景。

    没有太后的授意,没有苏四姑娘那失手一推,他放话再不踏入琼玉楼之后,那边的消息便再也没有传到他的耳里过。

    他也曾偷偷去看过她几回,小小的姑娘同身边的两个丫鬟说话,一笑,脸上便是两个甜软的小梨涡,她对别人,总是笑得这般没心没肺。

    这样的日子,一晃过去三年,仿佛永远没有尽头。

    他再也没有去过琼玉楼,她也从未想着找他服软,日子相安无事地过,一日接一日,他重复着平衡朝堂,处理琐事,渐渐的,心思也当真淡了下来。

    偶尔恍惚放纵一醉的时候,他也曾动摇了念头,他想,这样拘着她做什么呢?

    留在宫里,留在他的身边,她那样不开心。

    真正下决定的那一日,是她二十三岁生辰。

    苏太后乘着轿辇来了建章宫,那日天气极好,微而不燥的阳光落在琉璃砖瓦上,流动着七彩的霞光。

    岁月仿佛总是善待男人些,三年的时间一晃而过,他却越见矜贵清隽,往常的七分锋利尽数收敛沉淀下来,模样一点也未变。

    他将手中的笔搁置在砚台上,朝着苏太后拱手喊了声母后。

    这三年里,苏太后与自己的哥哥斗智斗勇,劳神劳力。

    只是苏俞最终也没妥协半分,他素来雷厉风行,说过继一个嫡子就过继,谁劝都不管用,就在一年前,终于得偿所愿,将顾町过继到了镇国公府的名下,恨得苏太后咬牙切齿,却又无可奈何。

    操心完了兄长的事,还得操心儿子的。

    只是她这个儿子,也是一根筋拗不过来的痴情种,从前为了那个不识趣的女人,许久不临幸后宫也就算了。

    可这都断了三年了,他仍是半分觉悟都没有,每日在这建章宫死守着,知道的说他是皇帝,不知道的,说和尚也情有可原。

    苏太后面色不虞,但也心疼他肩上背负许多,先是关心了他的身体,紧接着苦口婆心地劝:“我知你还念着她,母后也不要求你立时放下,只是你当知道,作为这一国之君,三十有三而膝下无子无女,这叫朝臣如何安心,天下百姓如何看待?”

    这些话,朝臣翻来覆去的不知道说了多少次,奈何他这个皇帝就是不为所动,时间久了,劝的人也少了。

    “母后,儿子都明白。”

    严褚眼也不眨,应得快,又敷衍。

    “哀家今日只问你一句,你觉得这样下去,一日又一日,一年又一年,自己过得舒心吗?

    她又快活吗?”

    严褚薄唇紧抿,狠狠皱眉,隐有一丝动容。

    怎么舒心,怎么快活?

    苏太后抚了抚他的手背,声音有些细碎的更咽:“母后老了,等不了多少年了。”

    严褚的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到了苏太后的脸上,那张脸施了脂粉,却还是有皱纹接二连三的从眼角,额心冒出,一根接一根,看得人心酸不已。

    “今日是元欢二十三岁生辰,将她放出宫吧,就当是送她一份合心意的生辰礼。”

    苏太后走后,严褚挑开靛青的首饰盒,里边静静地躺着两支玉兰簪,一支羊脂玉,一支木簪,都不是什么稀奇的物件,但经了他的手,刻了小半个月,也还算是能看下去。

    时隔三年,他再一次踏进了琼玉楼。

    小姑娘一见到他,脸就冷了下去。

    她生得好看,时间在她脸上没有留下任何痕迹,他乍一看,仍是心动。

    两两相顾,半晌无言。

    严褚将首饰盒推到她的跟前,缓声道:“生辰礼。”

    元欢挑开看了一眼,又飞快侧首望向远处,“拿回去吧,我不喜欢,也不会簪的。”

    “欢欢。”

    男人一个字一个字说得艰难,“如果,朕放你离开,你会觉得开心吗?”

    “你会吗?”

    小姑娘盯着他反问,那双漂亮的秋水眸中亮起了一点点星光,望得他心尖发冷。

    过了好一会儿,男人默然起身,声音已恢复以往清冷自若,“收拾收拾东西,朕会命人送你出宫。”

    元欢讶然,一时之间竟猜不透他这话是真是假。

    直到她人坐在一辆素色小马车上,远远看着关上的宫门,才恍然回神。

    她终于离开了那个困了她二十余年的牢笼。

    元欢出宫的时候,严褚在城墙上看着,元盛在一旁作陪,他负手而立,哑着声音问:“你说她这一走,还会想着回头吗?”

    不会的。

    他心里比谁都清楚。

    “明日,把查到的那些东西丢到高府。”

    他闭眼,听见自己甚至有些冷静地吩咐。

    那是他最后能给的庇护。

    元欢被接回了高家。

    一年后,她由高家父子做主,与一个丧妻的三十岁男人成了亲。

    严褚混迹人群中,被那大红的喜字刺得红了眼,拳头几乎要捏出血来,然他最后什么也没说,顶着风雪回了宫。

    后来,他立了后,纳了妃,有了子嗣,苏太后终于满意,朝臣也不再揪着这个点死谏,每次午夜梦回,他却一身汗地惊醒。

    他做了无数的梦,梦见她好,梦见她不好,梦见她哭了,又梦见她朝着自己的夫君笑,她终于还是像一个初嫁人夫的新妇一样,学会替夫君更衣,熬汤,素手抚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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