但与先生阖玉棺(七)-《问棺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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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李十一顿了顿,又道:“前提是,你要更正它。”

    瞳孔里的光亮“啪”一声熄灭,比任何疾风都要迅猛。

    宋十九垂下眼帘:“我做不到。”

    李十一未曾见到春萍那双伤痕累累的脚,也并不晓得十余年后是怎样的世道,但她知道。

    与春萍心灵相通也好,作为兽类天然敏锐也好,她就是知道。

    她无力地将肩膀耷拉下来,轻声说:“我才刚刚想起来,兴许,我没有那么大的能耐。”

    “我不懂得怎样将她送回去,若是送错了呢?若送至旁的年份去,兴起更大的波澜呢?”

    她拧着眉头絮絮叨叨的,执拗得像一只毫无章法的小兽。

    她十分努力地将心底的希冀燃起来,润润下唇,说:“我应当把她留下来,我可以不让她出门,若出门便戴上面罩,不与任何人碰面,待再过十来年,我……”

    她说了许久,李十一却始终沉默,等宋十九的睫毛扇得振翅的幼蝶时,才听见一把清冷的嗓音响起:“当初将秦良玉强留世间时,你是怎样想的?”

    是否也抱有自以为是的不忍心,以为自己做了一件皆大欢喜的好事。

    残忍的话语像一根针,刺啦一声将宋十九精心编织的锦绣划破。

    秦良玉?宋十九猛地抬起头来,目光氤氲望向李十一。

    “秦将军留于世间时是一缕精魂,其他几魄虽不完整,却也能归入轮回。因此她能够呆在你的结界里,与自己投胎转世的肉身共存。”

    “可春萍不同。”

    “她是活生生的人。再过几年,她要出生,世间如何能有两个春萍?而若她不能出生,如今的这一个春萍,又是否还会存在呢?”

    “还是说,你想将她变作鬼呢?”

    李十一连咄咄逼人都温柔得不像话,由上自下的眼神春风似的,抚慰隐隐不安的姑娘。

    宋十九一张脸血色尽失,娇艳欲滴的嘴唇亦干裂开,她沉默了许久,待手里的巾帕都凉透了,她才回过神来。

    她喃喃道:“变作鬼,好似也没什么不好。”

    总比她回去承受非人的折磨,要好一些。

    她的眼神摇摇晃晃地抻起来,缓慢地眨,仿佛在祈求一个救命的认同。

    李十一静着眼眸注视她,半晌才摇了摇头。

    她失望极了。

    “你分明知道,若春萍不回去,兴许战乱会更长,伤亡会更重,这一头能瞧见的折磨是折磨,那一头瞧不见的,便不是折磨吗?”

    “眼前人我尚且不能救于水火,千里之外又与我何干呢?”宋十九咬着下唇,极力反驳。

    李十一深深吸一口气,嘴角抿起来,楚河汉界一样清楚明白。

    她道:“若目之所及是苦难,目之不所及便不是苦难,那该叫良善,还是私心呢?”

    宋十九双肩一颤,因李十一的话愣住,双眼被火燎了似的眯了一眯,默然而空洞地望着她。

    她是有私心,她从来便是如此,自小生在钟山,长在钟山,同百兽嬉笑玩闹长大,冬日靠在一处取暖,夏日齐齐入水泡汤。她的世界里没有正义,没有黑白,没有规序,只有亲近与不亲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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