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原版前言】-《秋水堂论金瓶梅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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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三底本、体例、插图及其他

    本书所用小说底本有三:一,北京大学出版社根据北大图书馆藏本于1988年影印的《新刻绣像批评金瓶梅》,有无名评论者的批点,东吴弄珠客序(此序无日期)。二,文学古籍刊行社1988年重新影印的《金瓶梅词话》,即1932年在山西发现者,当时曾以古佚小说刊行会名义影印,1957年由文学古籍刊行社重印,有欣欣子序、廿公跋、东吴弄珠客序(落款时标有字样“万历丁巳”也即1617年)。三,张竹坡评点本,题为《皋鹤堂批评第一奇书金瓶梅》,卷首有署名“谢颐”的序(1695年)。

    本书采取的三部现代版本分别是:一,1990年由齐烟、(王)汝梅校点,香港三联书店、山东齐鲁书社联合出版的《新刻绣像批评金瓶梅》会校本。这个本子校点精细,并附校记,没有删节,对于绣像本《金瓶梅》的研究十分重要。二,1986年由戴鸿森校,香港三联书店出版的《新校点本金瓶梅词话》。三,1998年由秦修容整理,北京中华书局出版的《金瓶梅会评会校本》。只可惜后两个版本都是所谓洁本,“会评本”甚至将小说中做爱段落的绣像本评点、张竹坡评点也一并删落,虽然可能是迫于现实的压力,但这样的做法未免破坏了小说的艺术完整性(那些做爱描写是作者刻画人物、传达意旨的重要组成部分,不是可有可无的点缀之笔),而且对于研究者来说实在大为不便。

    在提到《水浒传》时,我参考的底本是1954年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的《水浒全传》。这个本子是郑振铎、王利器、吴晓玲三位学者在《水浒传》各个不同版本(如最早的武定侯残本、1589年天都外臣序刻本、120回袁无涯刻本等)的基础上校勘整理的,附有较为详细精审的校勘记。

    本书的形式,是依照原书回目,逐回进行评论。每回评论中首先出现的章回标题是绣像本回目,其次出现的是词话本回目。这里一个有趣的问题是:无论绣像本还是词话本,其全书目录与其正文回目往往有歧异之处。比如,绣像本第三回在目录中作“定挨光虔婆受贿”,在正文回目中作“定挨光王婆受贿”;词话本第十回在目录中作“妻妾玩赏芙蓉亭”,在正文回目中作“妻妾宴赏芙蓉亭”。词话本目录与正文回目的差距有时相当大,比如词话本第六十三回之“亲朋祭奠开筵宴”,在正文回目中变成了“亲朋宿伴玉箫记”。有时,些微的差异可以导致叙事重心的转移。比如第七十八回,词话本目录作“吴月娘玩灯请蓝氏”,正文回目作“请黄氏”。无论黄氏还是蓝氏,都是西门庆心中的“下一个勾引目标”,区别在于蓝氏接受了西门庆妻子吴月娘的邀请,而黄氏却未赴宴。“请蓝氏”固然浓墨重彩写出西门庆初见蓝氏的神魂飘荡,“请黄氏”则突出了西门庆的失望,为即将发生的风流云散埋下了伏笔。有时,词话本正文回目与其目录抵牾,却与绣像本重合。比如,第六十一回“李瓶儿带病宴重阳”,词话本目录、绣像本目录及正文回目都相同,而词话本正文回目却作“李瓶儿苦痛宴重阳”。与绣像本不同,词话本现存版本除上述的山西本之外只有两部,其一还是残本,皆存于日本,不知它们的目录和正文回目是否与山西本又有所不同。因手头无书,无从进一步比较了。本书的回目,姑且一律遵从词话本、绣像本的正文。

    本书的插图,除了一两幅是《金瓶梅》绣像本的插图之外,都选自历代名画,以及近、现代的照片。因我以为《金瓶梅》里面的男男女女是存在于任何时代的,不必一定穿着明朝或者宋朝的衣服。若依照外子的意思,索性都用现代的黑白照片,但是时间与精力所限,也只能如此了,虽然这个愿望,也许将来可以实现。———如果莎士比亚的戏剧,常常以现代装束、现代背景、现代语言重现于世界银幕,我们怎么不可以有一部现代的《金瓶梅》呢?我们的生活中,原不缺少西门庆、蔡太师、应伯爵、李瓶儿、庞春梅、潘金莲。他们鲜衣亮衫地活跃在中国的土地上,出没于香港与纽约的豪华酒店。我曾经亲眼见到过他们。

    本书的写作,初稿始于2001年1月16日,终于4月25日,前后共历百日,足成百回之数;又在同年夏冬之间做了大量修改、润色与补充。古人称词为诗之余,曲为词之余;既然我的专业研究范畴是魏晋南北朝文学,这番对《金瓶梅》的议论,可以算是业之余。无他,只是对这部横空出世的奇书爱之不足,溢于言表,就像父母喜欢谈论自己的孩子,热恋中的人喜欢谈论自己的爱人,如斯而已。正是:

    夜寒薄醉摇柔翰,语不惊人也便休。

    注释

    [0]本节之内阐述的观点,已进一步拓展为一篇英文论文,题为《金瓶梅两个版本的初步比较研究》(“apreliminarycomparisonofthetworecensionsof‘jinpingmei’”),发表于《哈佛亚洲研究学刊》(harvardjournalofasiaticstudies)2002年12月号(总第62卷第2期)。

    [1]andrewplaks,thefourmasterworksofthemingnovel.ch.2.newjersey:princetonuniversitypress,1987.p.66.

    [2]按,即绣像本。

    [3]davidroy,trans.thepluminthegoldenvase.vol.i,“thegathering”.newjersey:princetonunivesitypress,1993.此前言的中文翻译见乐黛云、陈珏编选:《北美中国古典文学研究名家十年文选》,南京,江苏人民出版社1996年版,第569—606页。

    [4]刘辉:《〈金瓶梅〉版本考》,徐朔方、刘辉编:《金瓶梅论集》,北京,人民文学出版社1986年版,第237—238页。

    [5]黄霖:《关于〈金瓶梅〉崇祯本的若干问题》,中国金瓶梅学会编:《金瓶梅研究》第一辑,南京,江苏古籍出版社1990年版,第80页。

    [6]在两大版本系统的先后以及相互关系方面,有许多问题还没有解决,而且,在更多的证据出现之前,虽然可以多方揣测。但是无法“盖棺定论”。许多研究者各执一端,曲为之说,但细察其论据,未免不能完全服人。此外,我对于“从俗到雅、从繁到简”(因此一定是从词话本到绣像本)的指导思想也有一些不同的看法,盖人们往往倾向于认为大众文学一定都是被文人加工和雅化,民间文学一定都是被士大夫阶层拿去改造,却忽略了文学史上许多的相反事例也。

    [7]秦修容整理:《金瓶梅会评会校本》,北京,中华书局1998年版,第1页。

    [8]本书在论析过程中,大量引用《金瓶梅》文本原文,其文字均出于早期版本。为保持其原有风貌,引文照录原版文字,不以现行汉语文字规范为准,特此说明。

    [9]按,此诗原题《咏铜雀台》,继承了一个从六朝开始的“咏曹操铜雀台伎”的诗歌传统。言不仅君王长已矣,就连哀悼他的姬妾也都烟消云散了。《文苑英华》、郭茂倩《乐府诗集》均有收录。第一行原作“君王去后行人绝”,此处应为绣像本作者根据小说内容改为“豪华去后”。

    [10]施蛰存:《金瓶梅词话跋》,朱一玄编:《金瓶梅资料汇编》,天津,南开大学出版社1985年版,第173页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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