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5章 毕业礼 本来就是要分的-《濯枝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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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“程濯,你真的从来都不骗我,你说毕业那天你一定会来,就真的来了。”

    这话程濯有些听不懂,答应了自然就会来。

    穿过那段树影,遇见大二下课的学生,人流如织里,只有他们在逆行。

    孟听枝停下脚步,程濯回身看她,她抿着唇,通透又温淡地笑,忽而说:“你是不是忘送我毕业礼物啦?”

    大雨忽至,一连下了三天。

    程濯入夏后食欲欠佳,睡眠也不好,半夜惊醒,他也没有开灯,梦魇未脱地盯着晦暗空间里所有的陈设。

    周遭气息清冷。

    记不清孟听枝有多久没来枕春公馆了,或者她来过,彼此都恰巧地错过了时间。

    他们之间像默剧播放,无声无息到此,自然又不可抵挡。

    之前的那批“盲盒”她都拆开了,衣帽间已经被温迪挑选的礼物塞满,由她的审美陈设,不同色调的包如何摆放都有讲究,格外精致舒心。

    落地窗前,小案上摊开的一堆小东西,让暗色的衣帽间有了活气。

    洗完澡的程濯走上前,捡起长绒毯上一张被风吹跑的纸。

    杏黄底色,手写的黑色字迹,潦草横折间可见瘦金体的笔韵。

    他将纸放回案上,看着桌上一个个被拆卸出来的颜料格,才知道纸上记的是颜料修复的一些步骤和注意事项。

    旁边也试了几笔深浅不一的色调。

    还没有修完。

    将东西都放回原位,他回房间睡觉。

    程濯已经很多年没有梦见过舒晚镜了。

    那是一个他少年时代的纪实梦,花瓶碎地,丝质桌布“嘶啦嘶啦”被扯成垃圾,佣人一个个都缩在厨房不敢出来。

    舒晚镜像狂躁症发作一样,拿到什么砸什么,从程靖远骂到程濯身上。

    “你以后千万别结婚害人,别让你的老婆在儿子生日当天,收到一堆丈夫跟别的女人乱搞的照片!你听到没有!”

    十四岁的程濯站在那儿,面颊被飞来的叉尖划出一道红痕,佣人心惊地偷偷给老宅那边打电话,被舒晚镜一声吼。

    “你干什么!又要说我疯了?”

    “我没有!是程靖远,他才是疯子!他为什么要娶我,为什么骗我,为什么都骗我?”

    她冲上去抓程濯的衣服,眼底通红地质问:“你也骗我是不是!你不是说你爸爸会回来吗?人呢!我问你人呢!”

    闹剧一样的场景里,只有少年镇定到漠然,玉石般的音质企图安抚。

    “电话打不通,他可能……”

    舒晚镜厉声打断他,眼前相似的皮相让她就像紧盯程靖远一样的恨意灼眼,啪的一声打过去。

    “你又骗我!”

    程濯偏着脸,闭着眼睛,低沉的声音比发誓还要笃然,“我不会,永远不会。”

    再睁开,他眼睛像冷雾弥漫的湖,哑声劝道:

    “你跟他离婚吧。”

    舒晚镜像被戳到痛处一样,神色巨变地大叫:“不可能!不可能!我绝不成全他!除非我死!”

    没有高墙一瞬坍塌的感觉。

    因为他所在世界里,所有情感好像一直都是坍塌的,甚至从他叔伯老婆们的口中得知赵姝——一个在程靖远没结婚前就跟他的女艺人。

    他起初都很冷眼漠然。

    赵姝十七八就在港城以模特身份出道,后来转去拍电影,从初恋小白花到拼命三娘、飒气女霸总、再到如今一派息影多年岁月静好的影后。

    出道二十年,从不缺人设,早期黑历史也有,跟了程靖远后就没什么人去翻了。

    那阵子,舒晚镜在程家闹得很难看。

    逢节聚在老宅,舒晚镜怕见程家的人,怕听那些温声细语掀她伤口的假意安慰,每次都缺席。

    几个伯母婶婶凑在小厅喝下午茶,提起舒晚镜便叹气皱眉,说这种事有什么可闹的,是不是这些搞艺术的女人就容易多愁善感,也太不体面。

    好像她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,即使跟丈夫两三年不同房,公共场合也能挽手臂演夫妻情深,这才是正宫太太该拿捏的体面。

    再后来,她们不说舒晚镜不体面了。

    说辞更隐晦秘辛,只悄悄点一点太阳穴,压低声道:“肯定是这儿受刺激了。”

    几次三番,就连程濯也被接到了老爷子这边来住,搬行李那天,阴灰早晨,门口停着两辆保姆车。

    舒晚镜不许老宅的人进来,不分好歹地当恶人,对程家所有人都厉言相向。

    程濯自己提着箱子从二楼下来。

    舒晚镜拔了酒塞,半瓶弥尔顿达芙在她手里晃,程濯欲言又止,她看都没看他一眼,从他身边过去。

    等程濯走到门口,她忽然踢翻松节油,铺开的画布上浊色翻驳,穿堂风凛凛似一道利剑掀过,味道极刺鼻。

    少年屏息稍顿,门口的两个老宅佣人急忙迎上来,像拉他出苦海般的请他赶紧上车,又絮絮念叨起,这些天老爷子多么担心他。

    过了几天,程濯放学后接到电话。

    电话里的舒晚镜像变了一个人一样期期艾艾,低泣着问:“小濯,妈妈真的有那么讨人厌吗?”

    他到底还有多少耐心?

    又是多少次重蹈覆辙,他爷爷发火再也不许他回去了?

    任何一个人,从这世上突然消失,都足够震惊周围的人,何况舒晚镜的死毫无预兆。

    在叔伯的老婆们猜测她可能撑不下去的时候,她满身是刺的抗争。

    扇赵姝耳光,下程靖远的脸,再招人嫌、再不顾体面的事她也做得出来,程家把新闻压得死死的。

    好不容易风平浪静,连叔伯的老婆们都开始假意欣慰,恐怕这位艺术家真学会怎么当程太太了。

    她不当了。

    遗书里能看出那一刻的舒晚镜有多清醒。

    她说:

    “也许花点时间,我就会走出这段失败的婚姻,会原谅所有谎言,毕竟人生那么长,可人生真的太长太长了,十年二十年,我怕有一天连我都会忘记这种痛苦,而给我痛苦的人都终将被原谅,我不想原谅。”

    消息通知到舒家那边是深夜,舒晚镜的哥哥惊滞片刻,带着睡意的声音低低烦躁,“怎么偏偏是这个时候!”

    那是什么时候?

    由程舒两家主导的环能地产即将上市,多少人盯着看着,这种时候半点风吹草动都会有不可预料的巨大变动,何况是上市公司的老总忽然丧妻,死因还是自杀。

    多体面的豪门世家,绝对的利益面前,连丧期都要瞒,都要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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