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五百一十九章 无事王老狗,有事王次辅-《朕真的不务正业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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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林辅成的光德书坊是托庇于陛下,也托庇于王谦,陛下日理万机,自然没空理会光德书坊的经营,大部分时候都是王谦在负责,王谦作为晋党党魁的儿子,非但不捂窟窿,反而让这篇游记,堂而皇之的出现,甚至还要卖的到处都是。

    晋党想干什么?毫无疑问,晋党在清汰,在内部新陈代谢。

    要知道,当初隆庆二年天下百官大计,高拱为首辅,未曾罢免清汰任何一个山西籍贯的官员,甚至是托庇于山西籍官员的陕西、河南等地的官员,也都没有清汰,也正是那一次的大计,让晋党彻底成为了朝中最大的一股力量。

    而现在,王崇古带着的晋党,主动内部新陈代谢,而且没有任何外因的情况下,刀刃向内。

    上一次王崇古对内清党,是因为大明在讨伐板升,收复河套,那是顶天的大事,王崇古怕引火烧身,刀刃向内还可以理解,现在,这次晋党的内部清汰,处处透漏着不寻常。

    “王崇古真的对晋党不在乎了,所以才如此的狠厉。”张居正的手指在桌上敲动了几下,将逍遥逸闻批注了一些,皇帝喜欢看《民报》、《格物报》、《逍遥逸闻》这件事,从来不瞒着太傅帝师,张居正是怕皇帝看不明白其中的猫腻,所以亲自批注了下。

    林辅成可以当工具,但陛下绝对不能成为工具。

    张居正觉得范应期有古怪,算不上骨鲠正臣,也是循吏,这怎么好端端的就成了这个样子?那个收银子不办事的范应期去哪里了?

    王崇古连范应期都不在乎了,他正在抛弃晋党,成为工党党魁。

    要知道大明官厂团造,尤其是沿海地区的官厂团造,皆仰赖船引置换的田亩作为供给,官厂工匠的待遇好,需要这些田亩产出的粮食供养,船引置换了三百万亩田,这三百万亩就是工党的命根子。

    所以,宁肯斩杀范应期,王崇古不会允许,官田被人这样以忽略不计的成本租赁,转手租赁给别人。

    张居正的判断没有一点错,王崇古的冷酷比大明的寒冬都要冷厉几分。

    逍遥逸闻连拍了好几期的马屁,所有人都知道游龙号的设计真的很巧妙,装的很多,跑的很快,从天津卫跑到爪哇,只需要两个月的时间,这可是万里之外,无人不振奋,但逍遥逸闻笔锋一转,再次写起了游记,引起了很多人的关注。

    尤其是都察院的反应格外的激烈,海瑞已经开始组织人手,前往了保定,专门查清此事。

    范应期惶恐不安,他着急忙慌的跑到了全晋会馆,希望晋党党魁庇佑一二,王崇古将其拒之门外整整三次,第四次的时候,王崇古从全晋会馆走了出来,而不是让范应期进去。

    这很无情,当初高启愚搞出了应天乡试的事儿来,张居正都让高启愚进门了。

    “王次辅救我!”范应期一见王崇古,没有任何犹豫的就赶忙求救。

    “我害得你,你让我救你?京师人人都知道,我儿子给林辅成站台,都说我王家父子是陛下的狗,林辅成是王谦的狗,你不知道吗?”王崇古话挑明了说,十分的冰冷,比寒冬腊月的冰还要冷。

    范应期也骂过,骂王崇古是陛下的狗。

    范应期呆滞了片刻说道:“王次辅明察啊,我真没拿多少钱。”

    王崇古深深的叹了口气:“是拿多拿少的问题吗?你和王家屏都是葛公的门生,若非这段情分在,我今天不会出来见你,你和王家屏主持会试,收了银子不办事,大明京堂都知道,没人说你们什么,看看王家屏现在在干什么,伱又在干什么?”

    “当初四川巡抚罗瑶清丈不利,言官弹劾,罗瑶被调离,我从张居正手里把四川巡抚抢了过来,给了你,你呢,还没去四川就觉得那地方贫瘠,百般不愿,到了四川履任只有两月时间,就求告调回京师。”

    人都是会变的,当初晋党的两个嫡系门生,范应期和王家屏,两个人是哼哈二将,不算什么骨鲠正臣,但还有底线,王家屏在广州做巡抚数年如一日,殷正茂、凌云翼打下的基础,在王家屏手里发扬光大,广州市舶司、广州远洋商行,甚至能和松江市舶司松江远洋商行相提并论。

    范应期在干什么?在受贿,在庇佑奸猾。

    “王次辅,弟子愿意将多年所得,全都奉于次辅门下,还请次辅救我啊!”范应期额头的冷汗都冒了出来,在范应期看来,他拿了钱,没给王崇古,所以王崇古才如此狠心。

    范应期是葛守礼门生,而当初晋党党魁之争闹过之后,范应期就一直不怎么认可王崇古这个党魁,现在出了事,求告到门上来了。

    当真是无事王老狗,有事王次辅。

    王崇古一甩袖子,恨铁不成钢的说道:“你到现在都不知道错在了哪里!你当真以为,林辅成不去保定,这件事就不会暴露吗?我姑息你,庇佑你,你就没事了吗?你脖子上顶着那么大的脑袋,里面是浆糊还是水?”

    “林辅成一个笔杆子,他能知道什么?这是保定地方官员的不满,当真你干的那些事儿,保定地方可以无动于衷吗?张居正门下王廷瞻,是怎么弹劾同样是楚党,而且是嫡系罗瑶的?”

    “罗瑶可是湖广人,是张居正的门下!”

    “愚蠢!”

    王崇古对范应期是有些期许的,这件事说大,可以比天大,其实说小,也不是什么大事,就是个贪腐窝案,范应期要是迷途知返,王崇古也是可以到陛下那里求求情,不过是现在革罢官身功名,等风头过了,再起复就是。

    但范应期的表现,让王崇古极其的失望,他不知道错在了哪儿,甚至不认为自己有错,只是认为自己钱没给够,才让王崇古厌恶。

    “王次辅不肯的话,那我只能去找元辅了。”范应期咬着牙说道。

    王崇古直接被气笑了,笑着笑着就面色古怪的说道:“你去,尽管去。”

    张居正的楚党、张党又不是什么垃圾回收站,什么垃圾都要,就范应期现在这样,张居正看他一眼,都算他王崇古输了,张居正要是这么好对付,他王崇古早把张居正赶出朝堂了!

    高启愚舍了命去了泰西,张居正都不肯原谅他,皇帝要给高启愚升官,张居正最后硬顶着给了个鸿胪寺少卿。

    但凡是犯错的人,在张居正那里,下场会更加凄惨。

    王崇古说完就直接背着手离开了,全晋会馆的大门缓缓关上,门内王崇古站在庭院里,愣了许久,才摇了摇头,当初陛下看晋党哪哪儿都不顺眼,动辄以乡党、族党形容,说族党排异,不胜不止,用舍予夺,无纲无纪。

    王崇古当时对这句话非常愤怒,但现在再看,这十六个字,居然全中。

    人会变,有的人,走着走着就散了。

    “爹,天寒。”王谦拿着件大氅,给王崇古披上,王谦的确是个逆子,但涉及到晋党嫡系范应期的时候,王谦还是跟父亲好好商量过的。

    “还给范应期争取机会吗?”王谦好奇的问道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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